第二章 我为君狂
——透视女性的情感世界
我实在是记不起小时候有过坐在父亲肚子上嬸闹的美妙时光
——西蒙娜·德·波伏娃
爱情在男人的生活中只不过是一项普通的活动,但它却是女人全部的生命
——洛特·拜伦
超级女性、受虐狂和看不见的小姑娘在我们进人极有可能让男性读者觉得震惊的女性心理之前,让我们先来参加一场紧张刺激的游戏吧。我们假定您曾经和坏男人打过交道,因为您如果是作为一位涉世未深的女性来参与,那这个实验就失去了它旁观者清的惊心动魄。让我们开始吧:您给您所见识过的最坏的男人打一个电话,纯粹是一个普通朋友的问候,请记住,你们之间的那段故事早已成为了往事。您对他所买的跑车大加赞美,并且艳羡无比地询问着技术细节。于是他会邀请您一块儿去兜兜风,然后到他最爱去的酒吧喝上一杯。尽管答应他,因为您即将体验到一种奇妙的人际交流模式,这是一堂极为生动的心理学课。您对他已心如止水,因此这种经历绝构不成伤害,您只需轻轻松松地做一个旁观者。
坏男人发动了汽车,口若悬河地讲述着现代科技的伟大。突然,您看见r那个漂亮女人,那个您半小时前曾在超市偶遇的女人,止走向红绿灯。她左手拖着沉重的购物袋,右手拉拉扯扯地牵着不听话的小狗,显然已经不胜其烦。此时就听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坏男人来了个紧急刹车,尽管路U刚刚跳成黄灯。您吓了一跳,随即会心一笑:原来他也看见这个漂亮女人了。他把墨镜架到头顶,然后开始手舞足蹈却又不着边际地与您攀谈,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您完全用不着答理他的醉翁之意,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女人。而她也并没有让他失望,总在闹别扭的小狗一瞬间变得温柔可爱,她风情万种地躬下身去轻轻抚弄,曲线毕露,与此同时,她探究而充满兴趣的目光穿过刘海的发隙明白无误地射向了我们的主人公。绿灯亮了,坏男人轰了一下油门,飞速起步。看一下后视镜便会明白,刚才这一幕并非您头脑中的幻象:漂亮女人的目光仍在追随着他。
转眼间他又盯上了下一个目标。这回是您好朋友的女儿。
这是一个以扮酷为己任,狂野而叛逆的少女D您向她点头示意可她却浑然不觉,她正故作迷人地向您身边的男人微笑,同时条件反射般地挺起了胸。看着女孩心神俱醉的表情,他的嘴角慢慢浮现出一缕自负而自恋的笑意。您不禁暗自摇头。
好戏还在后头。下一站是他常去酒吧的吧台。在他旁边,一位一袭黑衣、雍容典雅的职业女性正做沉默状,仿佛周围暗香浮动、撩人心魄的氛围与她毫不相干,毕竟明天在伦敦还有一轮艰苦的谈判呢。她几乎从不抬头张望,即使坏男人已经落座两分钟了。突然一声询问打断了您饱含欣赏的注视,“能给我抽支烟吗?”她转向您身旁的男人问道。您简直不敢相信自。
己的眼睛,才两分钟的时间,她就从一个冷艳高贵的职业女性变成了一个怯生生忽闪着大眼睛让人不忍拒绝的小女生。这还是一个酒量颇佳的小女生,她非常乐意品尝坏男人送上的威士忌,“哦,真是太感谢了。”流
转的眼波,谄媚的微笑,坏男人就此进入状态。他开始肆无忌惮地调情,造然左顾的同时没忘r右盼,他仍然时不时地回过头来和您调笑两句,但请千万注意,您只是一个剌激真正猎物的木偶,她会认为您是她的竞争对手,从而更迅速地对坏男人发出的信号做出响应。不过我们这位职业女性也并非简单之辈,在敲定约会口期时她温言细语但却态度坚决地表示,自己最早要到后天晚上才有空接他的电话,之前实在是太忙了,好一招欲擒故纵。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深谙个中技巧的坏男人,他会让她坐立不安地守候在电话机旁空等一个晚上,如果她终于耐不住性子给他打电话,那她就踏入了精心布置的陷阱,他会表现出由衷的喜悦,因为不知不觉中他又开辟了一块复仇的战场。一个新的牺牲品出现了。
在这个实验之后您将明白一点,您过去不是,将来也不会是惟一上当的女人。但您已经痊愈了,这个坏男人再也不能伤害您了,尽管他仍是那么迷人(这一点有那些女人渴望的目光为证),尽管他那天晚上最终是和您,而不是和其他什么别的女人一道离开了酒吧。
您虽然奋力挣脱了坏男人的掌控,可自身的经历以及上面的实验都清楚地告诉我们女人其实是渴望被坏男人垂青的,还有比让他视而不见更使一个女人难堪的吗?毕竟他是最了解女性的男人,他的判断是让我们认清自身魅力的一面镜子,他的选择让我们兴奋得浑身战栗,因为我们满足了他超凡脱俗的品味。我们曾经自惭形秽,顾影自怜,可一旦坏男人发出召呼,我们便立刻信心百倍:原来自己是卓尔不凡的。坏男人需要的正是卓尔不凡的女性,其他的女人在他眼里都是庸脂俗粉,因为她们很快就让他兴味索然。一个把他的自负与狂妄视作理所当然,逆来顺受、任劳任怨的女人是满足不了他报复的欲望的,他希望在挑战中体验征服的快感。女人越独立、越智慧、越性感、越成功,他因为仇恨与蔑视而征服的愿望就越强烈,这与爱情无关,这是一种对权力与控制的渴望。而我们之所以如此轻易地踏人他的陷阱,同样要从我们并不快乐的童年中去寻找原因。
一出没有主角的戏剧
“一个女孩”,超声波检测结果出来以后,母亲怅然若失地嘟哝着。她的心里飘过一阵愁云,“最好长得好看点儿”,她自言自语着。孩子出世以后她把女儿抱在怀里仔细端详。看她胖乎乎的小手小脚,还挺可爱。可是这个小不点儿的耳朵是不是太大了点儿?还有那厚厚的嘴唇,扁平的鼻子,她长大以后不会也这个样子吧,母亲不无担忧地想着。没关系,人说女大十八变,再说现代科技如此发达,整形手术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她又暗中宽慰自己。沉吟半晌,她突然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她怎么可以这么想呢,难道她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吗?她会是一个坏妈妈吗?唉,算了吧,最主要的是,孩子还是挺健康的。
日子就这样过得飞快,不久,小女孩会笑了,她张着还没长牙的小嘴冲着妈妈乐个不停,甜蜜的感受驱散了母亲早先的疑虑,这孩子可真乖,从不让妈妈费心,连偶尔的啼哭都哭得那么适可而止。当女孩再大一点长到三岁时,妈妈更是谆谆教导:“你是个大姑娘了,可不许哭哭闹闹的。”“妈妈不喜欢任性的女孩子。”于是眼泪应声而止,她不要做个妈妈不喜欢的任性的孩子,尽管她还没闹明白什么叫做“任性”。母亲为有如此懂事的女儿兴奋不已,毕竟小时候规矩养好了,长大了就算难看点儿也会被归入有气质的那一类淑女。女孩自出世伊始便被打上委曲求全的烙印,她不哭不闹,因为妈妈喜欢不哭不闹的女孩,而她也为能让妈妈髙兴而自豪。
她得到的家教是:乖,不许又叫又嚷,行为要守规矩,大人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只有这样你才能讨别人的喜欢,而只有当你讨人喜欢,你才有存在和追求幸福的理由。在这样的环境中,女孩很快便戒掉了发脾气、不听话、固执己见、为满足一己之私欲而不择手段等等在坏男孩那儿屡见不鲜的毛病,毕竟她只有讨人喜欢才有生存的权利。“你要是不乖,妈妈会伤心的。你想让妈妈伤心吗?”这当然是个愚蠢的问题,其惟一的目的便是给女孩施加压力。如果女孩不识抬举,放肆而愤愤不平地说出她的真实感受,那惩罚便会接踵而至。母亲会感觉受到了伤害甚至大发雷霆,但母亲自有她的撒手锏,威胁取消对孩子的爱。除此以外再辅之以若干入情人理、语重心长的反问:难道妈妈小时候的“家教”就不是这样吗?难道这种“家教”对妈妈有什么伤害吗?难道从小接受这种“教育”的妈妈今天不是一个幸福的女人、成功的母亲吗?
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女儿立刻就会明白妈妈所谓“你想让妈妈伤心吗?”之类的问题完全是花言巧语,下了套等着你钻。你要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后果不堪设想。她当然不想让妈妈伤心,尤其是在妈妈不高兴的时候。
更何况现在觉得压抑和伤心的是她,妈妈干吗要把自己扯进来?可奇怪的是,每当她由于“教养”与“规矩”的压抑而流露出叛逆、倔强的神色时,妈妈总是变本加厉地用“教养”与“规矩”来打压她,明明是她的感情受到了伤害,可弄到后来“伤心”的居然变成了妈妈,唉,还是算了吧,女孩从此学会了忍辱负重。小女儿明白了一个道理,妈妈爱的并不是那个爱说爱动、想哭便哭的真实的灵魂,而是一具言听计从、循规蹈矩、家教良好、乐于助人的躯壳。于是女孩生来便为了不让母亲失望而努力,为了获得母亲的爱,她不惜放弃真正的自我,变成那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法国心理分析学家克里斯蒂娜·奥莉维尔对这个问题的论述更为偏激。她说:“女孩之所以被看做女孩并为世人接受的原因有上千条,可其中没有一条和她的性别有关。对她的承认与接受是相对的,有条件的……女孩必须不断提供符合世俗标准中女性含义的证据。”她必须漂亮、迷人,对洋娃娃充满爱心,只有这样她才算得上是个真正的女孩。“长此以往,女孩长大成人后当然会把展现这些‘女性’特征视为人生第一要务。”
女孩由此得到的教训是:没人在乎你原来什么样,没人喜欢你做你自己。别人决定着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别人决定着你可以表达哪些感情,不可以表达甚至不允许拥有哪些感情;别人决定着一个真正女孩的思维模式和行为规范,你只有满足了别人对你的期望,你才能指望获得承认与接受。
与此相反,男孩子根本无需为了什么先天的缺点和瑕疵付出代价——在母亲眼里他是个完人。耳朵有点招风?那是有个性的表现——没看见査尔斯王子也有着这么一对招牌式的招风耳吗。鼻子有点扁平?那是来自父系的家族遗传,父亲家族里所有的男人都是成功的企业家!男孩子根本就不必为了讨人喜欢而与人为善。他的经验是:做你自己,别人就会喜欢你。他的坏脾气是个性强烈的象征,固执己见说明他毅力过人,任性胡为则代表着旺盛的创造力和绝不因循守旧的革命精神。
女孩从降生开始,其自尊与自信就被反复蹂_,直至摧毁殆尽,与此同时,男孩却被鼓励着,在任何时候都绝不要怀疑自己的价值与魅力,哪怕是形容狼琐到无以复加,他仍然坚信(即使长大以后)自己是女性的宠儿。
感谢母亲的呕心沥血,他的这种自信已修炼到刀枪不入、金刚不坏的境界,不是就连巴黎圣母院中的钟楼怪客卡西莫多都幻想能够贏得迷人的吉普赛女郎埃斯美拉达吗?
女人就从不会陷入这种疯狂膨胀的自信,她需要有一个男人来告诉她,她是美丽而迷人的,也就是说,她需要来自外界的证明。在这一点上,谁又能比性感撩人而又充满活力的坏男人做得更好呢?他眼中放肆的激情让女人勉力支撑的防线土崩瓦解一一她感觉到了自己的价值。还记得那个小实验中驾车兜风的例子吗?
父亲——毫无价值的典范
和男孩一样,女孩子也必须经历那几个折磨人的成长阶段,口腔期、肛门期和生殖器期,但其结果却大相径庭,因为女孩有一个先天的,无可换回的劣势:她毕竟不是男孩。她永远也无法像男孩那样获得母亲的宠爱与纵容,永远也无法点亮母亲眼中那一抹象征无条件接受与热切盼望的神采。
本来倒是有一个人可以满足她的要求,但令人恼火的是,他总是在别处忙着自己的事情。在他看来,赚钱要比他可怜的小女儿更为重要。如果父亲能放下那些纠缠他的事务,真切地感觉一下小女儿的存在的话,他的眼中也许的确会闪烁出欣喜的光芒,可惜每当她需要他的时候,父亲总是不在身边。其实只要他肯悉心体察,就一定能发现那伴随着女儿的成长一点点凸显出来的女人味,可他根本无暇看上哪怕一眼。他对黄毛丫头可不感兴趣。有哪个父亲会对洋娃娃爱不释手呢?女儿惟一能让父亲发出会心微笑的片刻就是当她和父亲一块儿在球场上摸爬滚打,一块和父亲躺在汽车底下并为他递上扳手或其他什么,像个男孩子一样和父亲并肩战斗的时候。只有当她不再是她自己,她才会引起别人的关注。
相对男孩得到母爱,女孩与父亲亲近的机会却屈指可数,因此就那么几个闪光的瞬间会让许多女性记上一辈子。
我们当然不是说女孩自小就生活在得不到任何关爱的悲惨世界之中,事实上,大多数父亲照样疼爱自己的女儿,只不过这种爱是相对理性的,有保留、有距离、讲分寸的。就像人们对待好朋友的态度:喜欢她,但也同样看到她的缺点。女孩很早就感受到了这种若即若离,自己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暗自思忖。不管妈妈再怎么强调她希望生个女儿,那份言不由衷地失望还是无可遏止地从字里行间渗了出来。女孩知道,这一切都是谎言,她不知道的是,她其实并不能左右母亲的态度,而对此,母亲同样一筹莫展。
但当母亲成为孩子事实上惟一的监护人之后,她的确在客观上造成了女孩未来的人生悲剧。如果女孩早一点对男性有所认识的话,那她将来单独面对男人的时候,就不会如此方寸大乱。正因为摇篮旁没有父亲,那寻找父亲就成了她成人以后必须完成的任务。一个像坏男人那样因为躲避与疏离而显得暧昧不清的背影,是她惟一熟悉的男性形象。
两腿之间的大秘密
女孩的人生舞台虽然也是伴随着婴儿的呱呱坠地而拉开帷幕,但其情节的演进却与男孩迥然有异。在最初的剧情中,女儿是无缘参与的。母亲站在舞台的中央,女孩只有无限钦慕地仰望,因为台上的女人占据了父亲的爱,掌握着整个家庭,女孩则一无所有,甚至没有明确的身份,她是一个“东西”,是一种中性的存在。德语中女孩是一个中性名词,而男孩则是阳性名词,这种安排看来绝非偶然。当小男孩长到可以站在爸爸身边,和他一样叉着腰冲着墙角撒尿时,他便明白自己是个男人,和爸爸一样!因为男人的特征他全都具备。
而女孩则缺乏这种明确的性别标志。没有妈妈那样丰满的胸脯,两腿之间更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妈妈那儿是个什么样子呢?她不知道,因为仅有一次看见妈妈的裸体,也只是发现在那儿覆盖着一个黑色的三角,一切都被隐藏了起来。当男孩子们在撒尿时骄傲地展示着那一道道弧线时,女孩发现,人们根本不许她谈论两腿之间的秘密,甚至连碰也不许碰,原来构成她性别的东西是如此不值一提。
让我们回到女孩的人生舞台,在第一幕中都发生了什么呢?一个饥饿的婴儿正经历着她的口腔期,虽然她像别的孩子一样吮吸着乳房或是奶瓶,但她却体验不到母亲那种由衷的喜悦与激动。饥饿的感觉因此持续着,因为她缺乏那种全身心地浸泡在暖洋洋的母爱之中所带来的安全与满足。不知道人们注意过没有,男孩安静的时候要比女孩更长。小女孩常常要经过长时间的等待与哭闹才会得到喂食,这便使她以后一直生活在害怕被遗忘、被遗弃的巨大恐惧之中。她总在寻求着母亲的乳汁——以及随之而来的那种彻底融化在脉脉温情之中的安全与幸福。当她长大以后仍然怀着这样一种憧憬落入坏男人手中的时候,结果便注定是悲剧性的,因为对他而言这些期望便如同一场森林大火——没人能全身而退。
但为了平息这灼人的欲望,真正获得爱与满足,女孩又能怎么办呢?留给她的选择实在不多。像男孩那样哭闹?她很快发现,这样只会让妈妈生气,结果适得其反。所以她宁可忍着,哪怕饥饿的感觉再怎么难以忍受。
只要她保持这种乖乖女的状态,妈妈总会过来照料照料,夸奖夸奖她。女孩因为母亲的快乐而快乐,她强迫着自己忘掉饥饿的感觉并且逐渐练就了这样的本事,只要妈妈觉得这欲望不对,她就克制它,压抑它,消灭它,她从此只提妈妈认为正确的要求。尽管她可以尽量不去想,但身体和心灵却并不因此而忘却这种感觉,因此女孩即使在长大以后也一直会碰到诸如厌食和节食之类有关吃的烦恼。
肛门期中的女孩已经学会了用表现和成绩迎合母亲的要求。妈妈皱着鼻子看着摊了一床的尿布?没问题,她努力学习控制,尽可能快地度过这个尿布阶段。但欲速则不达,身边总还是有些脏东西,女孩哭了,因为她的确是想帮妈妈的忙啊。她绝望地发现,自己毕竟不是神童。她开始生自己的气,并决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做到完美。那种逆来顺受的受虐机制起作用了。于是在这个阶段,女孩通常都要比男孩更清爽,更干净。可是这于事无补,她们仍然没有站到舞台的中央。她们的努力与成就被视作理所当然,妈妈当然对懂事的女儿感到满意,但不管孩子做出多少成绩,都还远远不够。不过总有一天,当她作为一个女人真正完美的时候,这一切会改变的,她会征服整个舞台。只要她严格要求、努力进取,这一天会来临的。
现在女孩知道,舞台上暂时还没有她的角色,于是她继续抬头观望主角的演出。她仔细审视着母亲的表现并发现了第一个错误,这一下,母亲走下了神坛,原来自己仰之弥高、无限崇敬的母亲竟也是个根本谈不上完美的凡人。
美国心理分析学家海因茨·科霍特指出,为了避免将来出现身份危机与价值,至少在某一个阶段内让孩子们将父母理想化,是十分必要且重要的。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么按科霍特的话来说,他们会因为失去崇拜对象而具有自恋倾向,同时内心却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恐惧与不安全感的侵袭。其后果可能是耻于表达感情,空虚并且失去生活的目标。那我们的小女孩又该如何将父母理想化呢?事实是残酷的,爸爸永远不在场,偶尔出现也从不关注女儿,就算心血来潮地和女儿呆上一阵也绝不表示他就此转性,因为转瞬间他又将她抛诸脑后;妈妈则是个永不知足的女人,只会发牢骚,碰上一点JL不顺心的事就和爸爸吵架。女孩对爸爸是既失望又生气,对妈妈则是觉得她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但她早已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感。天平的一边若是被打入绝望的地下,另一边则必然翘上欲望的云端,她只能选择将父亲理想化,因为对他的认识最少,所以想像的空间最大,成天呆在母亲的身边早就让她看透了这个女人的弱点。一个乏善可陈的凡人又怎能步入神祇的天堂呢?
无论如何,女孩的自我意识已经遭受了重创,可这并不算完,如果连母亲都称不上完美,那她一个垂髫小童又该如何做到完美呢?她多么希望父亲能够及时出现,告诉她,其实真正的完美是不存在的,你只要做你自己,也便接近完美了。可惜父亲是个感情上的逃兵,他才不会理会一个五岁女孩的心灵危机呢,于是孤独的女孩日益沉沦,一边是被打得粉碎的母亲,另一边则是躲在神龛中袖手旁观的父亲。女孩的自我意识就此被宣判死刑,以至长大以后她仍然找不到存在的意义和自己的价值,这便使她成为了坏男人的理想猎物。正因为她的自尊与自信不是建立在内心坚实的基础之上,而是必须仰赖外界的评判与证明,所以显得异常敏感而脆弱,稍加打击便风雨飘摇。
了解了这一点,那么时下女性杂志的大行其道也就不足为怪了。所有这些杂志都在不厌其烦地教导我们怎样取悦于人,如何去做一个“标准”的女性。其中各种窍门层出不穷,诸如怎样才能为悦己者容,怎样去为心上人瘦身,怎样烧得一手好菜,怎样贏得他的青睐,我究竟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又该如何增进对他的了解,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所有这一切都在不遗余力地为女性的自我完善之梦摇旗呐喊,可结果偏偏南辕北辙:我们的自信不是增强,而是减弱,犹如将要断线的风筝,几欲乘风飘去。
再来看看我们的女孩,她早已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如果她合乎世俗的标准,就能得到世人的承认和赞美;如果她按别人的意愿行事,就会使人幸福,从而实现自我的价值。这一套规矩她学得很快,也很用心。她生活中最重要的目标便是取悦于人,每一个人。如果她没做到这一点,便会伤心地在自己身上寻找原因。经过一番反省与检讨之后,她又再度出发,踏上了看似永无止境的自我完善之路。她坚信,只要够努力,她终将如愿以偿:让每一个人都来喜欢我们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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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孩的生殖器阶段,大约5岁至7岁时,她发现了自己的性征。但这可是不能声张的丑事。当男孩子们兴奋地玩弄阴茎并初次梦遗时,他贏得了母亲更为悉心的关照与父亲虽然严厉却不失理解与骄傲的提醒,他终于长成个小小男子汉丫。但是女孩玩弄她的阴蒂?唉呀,母亲会馗尬地呵斥,父亲则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气愤,涨红着脸,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没人会骄傲地欢呼,我们的小丫头终于出落成大姑娘了。只有在同邻家的孩子偸偷玩医生检查身体的游戏时,女孩才能直面自己的性别,但这种有伤风化的游戏是被严格禁止的。如此压抑的结果只能是女孩长大以后再次向外部求证她的性感,如果男人喜欢,她便无比兴奋。又是受虐机制在作祟。
除了生理上的性征以外,女孩的天性也在这一阶段中显现了出来。她开始变得虚荣,并关注每一个成年男人对此的反应。常见的一幕是,小侄女像标签一下贴上叔叔便不肯撒手,她一定要知道叔叔是否觉得她的新衣裳好看。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她更是一屁股赖在叔叔的怀里不肯挪窝,同时也让叔叔片刻不得安宁。她渴望着叔叔进一步的夸赞,直到妈妈厉声地提醒,她才不情不愿地放过了叔叔。但她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在那一刻,她成为了一个男人关注的焦点。她终于用上了从妈妈那偸学来的招数,展示着她的女性魅力,尽管未脱童稚,却也似模似样。但想像中的掌声和喝彩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妈妈的呵责,她已经被她打扰叔叔的行为弄得差点儿下不来台了。女孩第一次尝试着登上舞台,尽管这第一次她只想演个配角,但结果仍是失败。
在这种家庭聚会式的场景中男孩占据着女孩尤可比拟的优势。如果他宣称,将来有一天他要娶妈妈做妻子,所有的亲戚们都会觉得这个小男子汉真是可爱得有趣。可要是换成女孩说她有朝一H将和爸爸结婚呢?一语既出,举座皆惊,一段尴尬的冷场,然后父亲会宽容地一笑。其实在他心里,没什么比证券交易所更重要的,她知道得很清楚,她想嫁给爸爸,可爸爸并不想娶她。接着是妈妈出来打圆场,她笑着说,可是爸爸已经结婚了呀,而且是和妈妈结的婚,因为她才是让爸爸心动的女人。再举个例子,当人们在电视上看到一个1。岁的男孩又唱又跳,比如迈克尔·杰克逊,观众都会为了他的天才和强烈的表演欲而欢呼;可要是在同一档节目中,一个1。岁的女孩,比如说麦当娜粉墨登场,那人们就会觉得怪异乃至怪诞,他们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女孩子以如此大胆且性感的形式拋头露面。在人们眼中,小女孩是与性无关,是被剥离了性别特征的。
敏感的母亲当然发觉了女儿的变化,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身边突然冒出了一个竞争者。可她为什么要给女儿那急需的外部证明呢,毕竟她从自己母亲那儿也从未得到过这种支
持与证明^当然母亲总是为了女儿好,所以她表现得严厉、客观、坚持,扮演着正义女神赏罚分明的角色。她当然希望我们美丽、成功、出名、富有、勇敢,但她同样有着她的底线,那就是无论如何不能触及她的权威与地位。母亲习惯了那个高髙在上的位置,她绝不能容忍别人,尤其是自己的女儿把她赶下神坛。因此她表面上是我们的好朋友,但围裙底下却暗藏着一柄匕首,必要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将我们的自我意识致于死地。
心理分析学家克里斯蒂娜·奥莉维尔曾在其书中写道,许多女性在与男人打交道的过程中总在寻找着一种亲密与心心相印的感觉,在她童年时,她永远无法与母亲建立起这样一种关系,因此当她长大以后,她期盼着男人来填补她这块感情的空白,男人成了母亲的替代品。
乳房的发育为她带来了一线生机当男孩早就开始在人生的舞台上叱咤风云时,女孩仍坐立不安地等待着出场。她依旧坐在黑暗的观众席中,心里明白,只有当她长大以后,才有机会登上舞台,而长大的意思就是说,和妈妈一样拥有丰满的胸部。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的耐心也一点一点流失,究竟要到什么时候,自己扁平干瘦的身体才能浑圆起来呢?她越来越频繁地偷偷找出母亲的眼影,拧开她的唇裔,想要对着镜子涂抹出一个真正的女人。她不断地给自己打气,再等半年,再等三个月,我马上就要变成大姑娘了。女孩的青春期开始了。
而这一天终于来了。她仿佛一夜之间便获得了那条漂亮的曲线。妈妈略显失态地盯着她的身体,这一刻她终于体验到了作女人的滋味。整个剧场都暗了下来,惟有一束追光跟随着她轻盈的步伐,她终于站到了舞台的中央,然后追光也消失了,但那直欲破体而出的青春的光芒与由衷的喜悦仍然使她通体透明,熠熠生辉。此刻她是全场的焦点,世界就踩在她的脚下,她可以开始尽情地表演。
只有母亲仍然用挑剔的目光审视着她,“迷你裙只有个子高挑,大腿修长的女人才能穿得出来。”她不无刻薄地评论着。虽然女儿不服气地反驳,难道自己又矮又胖不成?!然后穿上她所能找到的最短的迷你裙招摇过市,但那丝担忧却再也挥之不去了。她真的有那么美吗?不是在做梦吧?莫非她的腿的确不够修长?好像臀部的曲线真的有些夸张!还有胸部,是不是不够结实坚挺?还是不够对称?抑或太小,太大,太尖,太圆,太平,太高,太松,太颤——总而言之,越看越觉得不完美。还有什么能比乳房更能表现一个女人的完美体态与成熟魅力?母亲的质疑让她惊惶失措。她总是在女儿最需要认同与赞许的时候亮出那把刺杀她自信的匕首,既然如此,又怎么能指望女儿对她感恩戴德呢?
母亲失望地摇着头,她自觉那些话并无过分之处,她只不过是想从一个好朋友的立场提醒女儿注意到自身的缺憾。女儿长大了,两人的乐趣本应该更多才对,可女儿却偏偏越大越倔,她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和妈妈在一起,为了不重蹈妈妈的覆辙,必须和她拉开足够的距离。她可不想守着一段无聊的婚姻,守着一堆陈腐的规矩过上一辈子。她梦想着那种花团锦簇的灿烂人生,比如当个模特或是影星。当然她还会嫁给一个传奇人物,至少得是总统或摇滚歌星,爵士钢琴家也不错,最不济也得是个浪迹江湖却又风度翩翩的骑士。运气好的话没准她还会嫁给一个王子呢,那她就是公主了,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啊。这个崭新的世界是和妈妈格格不入的,爸爸……也不带他玩,从小到大他还从没正眼看过自己的女儿呢。不过爸爸也许还没领略到女儿的妙处,也许他仍然觉得自己不够成熟,像个又青又涩的苹果。
毫无疑问,十几岁正是一个女孩最患得患失的年纪,一方面她从母考的冷嘲热讽中隐约感受到了自己的魅力,而另一方面,她仍然没有点亮别人眼中倾慕与欲望的火苗,她的初次亮相虽然贏了个满堂彩,但离一位真正的女主角还相距颇远。但她毕竟已经做好了挑大梁的准备,她对旁人对女性的期待与要求了如指掌,她所不知道的是,或者说尚未经历过的是,她自己作为一个女人表现得如何。她清楚如何讨人喜欢,却不知道是否能讨自己喜欢·,她清楚别人想要从她这儿得到什么,却还没闹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她需要有人来为她指点迷津。
这一阶段结束之后,原来那个小刺头已经被彻底磨平了棱角,纯真的性情烟消云散,她变成了一个只为别人的要求而存在的“可爱”的玩偶。而玩偶当然是不配谈什么愿望与个性的,作为玩偶她必须牢记:
·她自己毫无价值;
·她必须值得别人去爱;
·只有当她满足了别人的要求时,别人才会爱她;
·只有付出艰巨的努力,她才能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女人;她有责任使人快乐;
·为了激发别人的兴趣,她必须做到完美;
·只有使别人幸福,她才有幸福的理由;
·为了被别人接受,她必须努力做出成绩;
·为了讨别人的欢心,她必须漂亮(苗条、丰满、满头金发、肤色古铜);
·她得抛弃自己,去作别人;
·如果她坚持作自己,便会遭到众人唾弃;
·她需要有人指点迷津,应该如何完美自己;
·她必须把一切都做到分亳不差。
行文至此,我们应该清楚地认识到,如果有哪位女士能够在童年时无拘无束地发展她的个性,并且其情感、愿望和要求都能得到充分地尊重,那她将来也一定能够自信自重,有理有节地处理与他人的关系。她不需要与别人融为一体以求完满,她自己就是个完满的存在。对这样的女性坏男人将无计可施,因为她并不需要依靠他才能获取自信。而她对诸如莱纳这样的乖男人而言同样是个异类,因为他从未见识过像她这样的女性。
剩下的女性,大约占99,9%,则都会在男人身上寻找久违了的自信,她们需要填补自童年起便已失衡的世界,她们是坏男人理想的复仇对象。
成功与沮丧
还记得吗,坏男人的座右铭、支撑他生活下去的全部理由就是复仇。而爱情正是满足他复仇欲望的最佳途径,因为女性的生活目标就是寻找爱情。她在爱情中获得自信,实现自我,没有爱情便意味着迷失。换言之,爱情对男人来说是达到目的的手段,对女人而言则是全部的目的,这二者泾渭分明。了解了这一点,我们便可以进入这个感情游戏了。
每个女人的第一次恋爱都是轰轰烈烈的,至少对她自己而言是如此。现实生活远比女孩子过家家式的甜蜜遐想要紧张刺激得多。如果她运气好,初恋情人就会遇上好男人莱纳。她不费吹灰之力便迷得他神魂颠倒。他宠着她,让着她,对她百依百顺,在他身上,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权力与控制。
这种感觉虽然美妙但似乎并不过瘾。不错,她的确点亮了他眼中的神采,但那只不过是一种仰望偶像的紧张与兴奋,她很快便厌倦了这种天真的崇拜,生活不应该如此简单而安逸,要是莱纳觉得她完美无缺的话,那只能说明他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毕竟在她的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自己是个毫无价值的人啊,只有白痴才会看上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她可不想和一个白痴交朋友。话又说回来,只要她愿意,像莱纳这样的男人随叫随到,又何必急在一时呢。不,她需要一个坏男人来满足她的受虐心理,来让她品尝痛并快乐着的奇妙感受。她迟早会找到他的,对此她深信不疑。
“大约16岁那年,我遇上了生命中的第一个坏男人”,53岁的乌尔莉克徐徐道来,她说自己在选择男人的时候总是时运不济。乌尔莉克是个私生女,她被看做是家庭的耻辱,是个局外人,因此从来没有感受过母爱。这让她在内心深处觉得自己是个不值得爱的人,氏此以往,她自然成了坏男人的绝佳猎物。
“当时他是整个街区最抢手的男孩,尽管他长得并不好看,凸出的下巴和浓密的毛发让他看上去像只猴子。我们每天早上都坐同一班火车去上学,他总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我还记得我们的关系是我采取的主动,而他似乎早就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现在想来,他可真是个自私的人。放学后我们手牵着手一块散步,然后接吻。我是如此血脉贲张,恨不得立刻和他跳进身边的干草堆。如果他要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献出童贞。
但他总是浅尝辄止,满足于撩拨我的情欲。我就像是一只坐立不安的猫,其他任何男人当此情景都会把持不住自己,他却偏偏能够。哪怕是在情热如火的身体纠缠抚摸之中,他也表现得像个冷静的旁观者,我则是他显微镜下的标本。当他注意到我已深陷其中时,在上学的火车上,他便把我晾在一边,坐到别的姑娘身旁。不过他总是将我保持在视野之内,并且放学后继续同我约会。
我就这样经受着他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折磨。每次当我确信他是需要我的时候,便总能发现他和别的姑娘在一起。我们从未发生过关系,直到我们分手时,我仍然弄不明白,我和他算是谈过恋爱吗?我已经不再说得起他的名字,但我知道的很清楚,一个家教严谨的好人家的女儿,是会为了他付出一切的。
我相信他吸引我的地方正是他的冷漠与袖手旁观——他总是让我只差一步便达到目标,但这一步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任你如何努力也还是无法跨越。就像猫永远抓不住自己的尾巴。他总是让我可望而不可即。于是我开始觉得自己大概是还没达到他的要求,我苦思冥想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至于那个简单的答案——他压根儿就是个坏男人,则是这两年才悟出来的道理。”
对许多女性而言,坏男人的魅力的确就在于此。他貌似揺救者,实则利用我们来满足他复仇的欲望,安慰他扭曲的灵魂。我们的自信正在半空中浮浮沉沉?他便一脚把它跺入地狱;我们需要全身心的热爱?他便让我们在感情的漩涡中遭受灭顶之灾,而我们兀自满心欢喜地浑然不觉,因为每当我们偶尔照亮他灰暗的双眼,便会觉得一切的辛苦与等待都终于得到了回报。就这样,在他眼神的明灭中,我们甘为驱策,欲罢不能。
卡拉斯就曾这样为奥纳西斯鞍前马后地忙碌了2。年。这位才华横溢的歌唱家曾经征服了整个世界,但却得不到她要的最热切的那个男人。她只不过是奥纳西斯玩厌了便顺手往墙角一扔的那个布娃娃。她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屈辱?她的童年究竟有什么不幸的遭遇让她长大以后心甘情愿地依附于这个矮小委琐的男人?为什么卡拉斯这三个字还不能让她满足,却偏偏梦想着要去做奥纳西斯夫人?
而对奥纳西斯而言又如何呢?卡拉斯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会如此撩拨着他心底那重最隐秘的t仇欲望?难道就是因为她是有史以来最迷人的歌者?也许对于一个坏男人来说这是最完美的挑战,征服这样一位女性为他带来了最深刻的满足,奥纳西斯甘之如饴。这种满足感持续了大约2。年,随着险峰渐渐夷为平地,他挑战的激情也在一点点消退,终于,他转向了下一个猎物——杰基·肯尼迪。此时杰奎琳已成为全世界亿万女性的楷模,即使她已淡出政坛,不再扮演着总统遗孀的角色,但她仍当之无愧地是美国的第一夫人,不,第一女人。她品位出众、气质超凡,她出身豪门、富可敌国——对于一个真正的坏男人来说,还有比这更诱人的目标吗?他必须俘获这个猎物。可杰基为什么如此轻易便落入圈套呢?我们同样可以在她的童年中找到答案。杰基的成长过程彷如一本教科书,经典地诠释着女性如何一步步成为坏男人的牺牲品,因此在本书中我们将经常引用她的案例。
杰基·布维尔·肯尼迪·奥纳西斯。一个少女的烦恼
杰基1921年降生时,她的母亲珍妮特·李·布维尔刚满22岁。珍妮特·李的祖父母是爱尔兰移民,他的父亲通过辛勤的劳作积累了一笔财富。但他充其量是个土财主而已,既无名望又无地位。这种情况让珍妮特·李颇为苦恼,因此她必须通过与名门世家的联姻来获得纽约上流社会的接受与尊重。于是她嫁给了约翰·维努·布维尔三世,此人据说是法国贵族的后裔,因此保留着这么一个颇为唬人的姓氏。当然其可信度很难经得起推敲,因为他实际上是个在穷困潦倒中从法国移民美洲的铁器商人的儿子。(所有相关资料均出自卡塔琳娜·潘科的传记著作《杰基》。)
但无论如何布维尔一家对自己的贵族血统深信不疑,尽管在经济上捉襟见肘,但他们仍矢志不渝地维系着傲慢的贵族做派。这种盛气凌人的架势让没见过多少世面的珍妮特·李视为天人,她还真觉得嫁给约翰·维努·布维尔三世便就此抓住了通往上流社会的敲门砖。应该说,这是一桩双方各取所需的交易:他看中的是利,而她则希望得到名。如此看来,这互惠互利的婚姻理当美满而幸福。
但约翰·维努实在是个不讲任何良心和原则的家伙,他根本不屑于花费任何精力,哪怕是表面功夫去维系这桩让他获益良多的婚姻。圈内盛传他是个荒淫无度的花花公子,而他更是恬不知耻地吹嘘自己一个晚上能够满足四到五个女人。即便是在蜜月期间他也绝不放弃和别的女人调情的机会,一回到美国则更是明目张胆地故态复萌。在公开场合珍妮特装作对丈夫的风流韵事一无所知,因为她才是他合法的妻子,而这一点至关重要。
至于感情则只能忝陪末座,反正她也从来没体验过两情相悦的滋味,她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规则、教养、美德和自我约束,在这个封闭的天地里,她孜孜不倦地追求着完美。
这个理智得近乎冷酷的女人生下了一个女儿。杰奎琳长得很像他的父亲,而约翰·维努,别人都叫他杰克,也颇为喜欢自己的小女儿,当然前提是他呆在家里的时候。不过大多数时候杰克总在外面游荡,他有他的乐趣和追求:赌博、欠债、性交。
由于祖父源源不断地资助,杰基和比她小四岁的妹妹卡罗琳·李从小便生活在一个奢华的环境之中。家里仆佣成群,还有专人教授骑马,当杰基两岁生日时,报章甚至连篇累牍地追踪报道那个盛大的庆典。在母亲看来,自己的社交野心和拥有挥霍不尽的金钱要比关心和照顾女儿重要得多,她平生最憎恶的事情便是流露真情。这一切杰基都默默地记在心底,有一次杰基从马背重重地跌落到地上,年幼的她居然一言不发地自己站了起来,重新爬上了马鞍,甚至连眼泪也没掉一滴。咬紧牙关,不许流泪,不许表露感情——这就是杰基从小在母亲身上学到的东西。
除了得不到亲情之外,恐惧也时时侵扰着杰基,因为她的父母总是恶语相向,吵得不可开交。这种情形多半是发生在父亲投机失败、生意破产、赌债不断增加的时候。珍妮特作为妻子可以不理会丈夫的绯闻,但她却绝
不能容忍布维尔肆意挥霍她的财产。她可以被欺骗,但生活标准绝不能降低。
传记作家斯蒂芬·伯明汉姆如此描绘着杰基的父亲:“只要生活安逸,别人的金钱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口袋,布维尔就是个慷慨大方、魅力十足,甚至不乏幽默的男人。可一旦苦日子来临,一旦他不能继续挥金如土,被迫开始节衣缩食,他就会变得歇斯底里。他狂躁不安地向旁人发泄着他的郁闷与迷惘,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不愿接受事实与真相。”
杰基深爱着她的父亲,但她是个敏感而早熟的女孩,在经历了父母无数次的半夜争吵,在母亲无数次地痛斥父亲的忘恩负义和放浪形骸之后,她不可能不清楚父亲的缺点。可她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她宁愿把父亲想像得无比美好,她宁愿逃入那个梦幻般的世界,做她的公主或是女王。她总在梦想着童话中的王子将她带到一所安全而美丽的大房子里,然后与她白头偕老。于是在白天上学的路上她总在寻找着那所梦中的房子;于是长大以后,每当碰到不开心的事情,她便动手布置房子。为此她耗费了无数的金钱。当珍妮特·李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感受,当婚姻华丽的表象开始斑驳崩落,她便用酒精和旅行来麻醉自己。她几乎从不照顾自己的女儿,毕竟家里有一大堆的保姆。杰基愤怒地咀嚼着这种冷遇并从此变得咄咄逼人。母女之间的关系恶化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杰基越长越像他的父亲,为此她没少挨母亲的耳光,即使父母离婚之后,情况仍没有丝毫好转。
杰克·布维尔从家里搬到了旅馆,杰基和妹妹只能在周末才能探望自己的父亲。和父亲在一起的这一天成了她们生命中最弥足珍贵的时光。尽管父亲手头并不宽裕,但为了贏得女儿的好感,他仍然对她们宠爱有加。他带她们去赛马场,向她们介绍每一个骑师的优劣;他陪她们去第五大道逛街,只要她们喜欢,他立刻慷慨解囊;他领着女儿们去看电影,观赏棒球或是划船比赛;女儿想要一只小狗,他便和宠物店商量,每个星期天都从那儿借一只小狗让她们开心。
尽管父亲一直在赌咒发誓,说他决不会离开自己的女儿,他一定会把她们从母亲身边夺回来,而杰基也十分乐于相信这种承诺,但心底最深处那丝恐惧却总是挥之不去。因为她既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又会不辞而别,更不知道这一走何时才能再见。这种担心被遗忘、被遗弃的焦虑与恐惧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杰基每次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都坚持要把上个星期做过的事情重做一遍,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觉得安全。
在经历了四年口角、妥协与背叛的反复折磨之后,珍妮特·布维尔终于决定离婚了。当然他的丈夫并不同意这么做,他既不想放弃女儿更不想放弃妻子的财产。但珍妮特铁了心不再回头,因为丈夫这一次实在是太过分了。报纸上的一张巨幅照片显示,当他站在妻子身边的时候,居然不忘温柔地抚摸另一个女人的小手。珍妮特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了,她可不想成为全城人的笑柄。
父母的离异对只有11岁的杰基来说是场灾难。她至少每隔一个星期才被允许去探望父亲,而一年中与父亲呆在一起的时间不得超过一个月。可父亲曾经答应过她不再离开的啊,她怎么会蠢到去相信他的承诺!杰基从此彻底退回了自己的内心世界,她变得固执、傲慢而孤僻,绝不在人前流露出一丝悲伤、痛苦或是绝望的神色。她重新拾起了母亲传授的法宝。她惟一不避讳的感情就是对整个世界,尤其是对母亲的愤怒。可珍妮特总在回避女儿仇视的目光,也许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女儿的情绪。从这时起她用更加严厉的手段折磨着女儿,并且美其名曰“教养”,她甚至规定这个11岁的女孩必须节衣缩食以贴补家用。母亲的心态已经彻底失去了平衡,她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冲着孩子们尖叫,她开始酗酒,每天都要在安眠药的作用下才能勉强入睡。
与这种度日如年的煎熬相比,和父亲在一起的周末便成了真正的节日,而杰克·布维尔为了讨好女儿,不遗余力地奔忙着,因为这是他打击前妻的有效手段。他几乎把最后一点金钱都花在杰基·李的身上。
他不仅给她们购置昂贵的衣服,还言传身教地告诉她们怎样才能成为一个真正迷人的女性:“你们必须傲慢而冷漠”,他再三嘱咐着,“拒人于千里之外,脸上要挂着一丝神秘莫测的微笑。一个捉摸不透的女人才会让男人们顶礼膜拜,相信我,你爸爸可是过来人。”
杰基是个聪明的学生,她会把冷艳的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的。
对母亲来说,女儿们的周末派对让她嫉妒得发狂,她把一腔怒火尤其倾泻到了杰基的头上。她用衣架或是发刷殴打女儿,不许女儿在她面前提父亲的名字,并且恶毒地诅咒前夫对女儿们的影响。父亲反复教导女儿只有与众不同才能独具魅力,她则仇视特立独行的气质。她教条而专制地强迫女儿接受她那一套行为规范。杰基是多想搬去和父亲一道生活啊,但她又总是把这种欲念扼杀在摇篮之中,因为她害怕重蹈覆辙,谁知道父亲会不会再次让她品尝被冷淡、被拒绝的失落呢?
她的担心终于在一次和父亲共同度过的暑假中变成了现实。他为自己和女儿们租了一幢房子,但却把情人也一块带了过来。他成天只顾着和她调情做爱,女儿们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杰基被深深地刺痛了,她生平第一次盼望着回到母亲的身边。她所崇拜的父亲,她在母亲面前极力维护的父亲,曾经发号施令努力训练自己成为一个真正女性的父亲,终于再一次背叛了她。他对她已没有丝毫的兴趣。
也许杰基并不清楚,像她父亲这样以玩弄女性感情为生的男人又怎会认真对待她的感情呢?她只是他用以打击母亲的武器。对父亲来说,她是一件可以随时拿起又随时拋开的玩具^而母亲也绝不会费心去观察,去接受女儿真正的自我,她只会用想像当中那个乖孩子的形象去要求女儿。杰基的教训是:没人在乎自己真实的感受。于是她放弃了无望的抗争,在父母亲各自不同的期望中委曲求全。这便使她在将来成了坏男人的绝佳猎物。
珍妮特终于又结婚了。她的第二任丈夫家底颇丰并且是华盛顿社交界中的重要人物。于是她们举家迁往首都。珍妮特重又把全副精力投入到打点丈夫的产业中去,而杰基也看到了亲身父亲与继父之间的显著差距,她不得不承认,杰克·布维尔的确算不上是个好男人,被神化了的父亲形象出现了丝丝裂纹。
15岁那年杰基被送进了寄宿学校。同学们都不太喜欢她,她的清髙与自命不凡让她很难交到朋友。她开始频频违反校规,成了全校最叛逆,最格格不人的异类。同时她又是个聪明的学生,对艺术感兴趣并且表现出了极强的求知欲。不过她仍然恪守着不轻易流露感情的家训,她的冷漠让所有人,甚至包括老师都退避三舍。
杰基的父母也终于尝到了女儿的厉害。她尽量避免与他们联系,总是推说功课太忙而不肯回家。就连亲生父亲也不例外——她再也不想如此依恋、如此渴望这个男人丫。尽管如此,杰基仍一如既往地深爱着父亲,只不过不欲人知罢了。每次父亲来学校探视之后,她都会陷入一个混乱却汹涌的感情漩涡,因为父亲在的时候,她是父亲所希望的那个行为乖张、个性强烈的女孩,可现在父亲走了,她又得变回母亲着意要求的那个淑女,驯顺、有教养、八面玲珑。这种反差极大的角色转换可不是瞬间便能完成的,因此每当父亲离开之后,她总是会做出一些让老师们瞠目结舌的激烈举动,才能渐渐平静下来。
18岁那年杰基从寄宿学校毕业了,她决定继续深造,她可不想循规蹈矩地嫁人,然后套在家庭的碾盘上永无休止的转圈。她不喜欢男人,因为照她的经验,男人也不会喜欢她,而在感情上依附于一个男人更让她感到深深的恐惧。她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瓦瑟大学,一所最著名的女子大学的学业上,当她拥有光明的事业前景时,为什么还要委身于一个男人呢?机会很快便降临了,《魅力》杂志举办了一次竞赛,冠军将被培训为新闻记者,并且在巴黎和纽约实习一年。雄心勃勃的杰基参加并贏得了这次竞赛,于是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她将在欧洲和美洲最大的城市里做一名记者!可杰基居然放弃了这次机会,她突然向母亲屈服了。母亲斩钉截铁地告诫她,首先她不该去拿什么奖学金,只有穷人家的孩子才需要那种东西,其次,她应该把机会让给一个男同学,男孩子比她更适合当记者。自由而独立的生活就此与杰基擦肩而过,女性的受虐机制再一次束缚了她的手脚,她终于强迫自己去适应母亲的期望与要求。